赛里木湖
丁立梅

晚上十点，黄昏才慢慢降临到赛里木湖。
赛里木湖的水，发生着急骤的变化，由宝石蓝渐渐变成彩虹色，又变成珍珠粉、水银色，最后变成银灰色，天与湖彻底交融到一起，找不到它们的分界线了。湖水镜子一样的。不，不，它就是一面镜子。白云幻化成雾，袅袅于湖上起舞。丘处机有诗云：“天池海在山头上，百里镜空含万象”，他说的“天池”，指的就是赛里木湖。
夕阳慢慢地把湖水染红了。湖水沸腾起来，它们跑向山峦，跑向天空，天与山与湖，皆红艳艳的，灼灼其华。
哈萨克的小孩们仍在草地上玩耍，他们不看夕阳，不看湖，他们趁着最后的天光，呼叫着，奔跑着，追逐着，踢球，骑车，像小马驹。
牛羊们归家了。天渐渐暗下来，湖水的色泽开始变淡，刚刚的华彩喧腾，仿佛是一个梦。天上的云，排列在湖上，像一排黛瓦粉墙的房。一缕一缕的红霞，是飘忽在房屋之上的红飘带。星星们出来了，密密的，又大又亮，像红宝石。远山如黛，湖水如黛，星星们提着夜灯，照着它们的梦。
五点半，我悄悄起床，走岀毡房。天微微亮，一枚月亮，挂在毡房上空，像半枝莲花。繁密的星星，只剩下三五颗了。有鸡在叫，也有虫和鸟的声音。羊偶尔“咩咩”两声，如梦呓。湖安静地朦胧着，四周的山，也都朦胧着。我向湖边跑去，等着看日出。
东边的天，慢慢挣脱出一缕红来，我知道，一个红太阳，就候在它身后。掬一捧湖水洗把脸，觉得心也被它清洗过了。从此以后，尘埃无染。这时，天边的云彩，开始一点一点在给湖水着色。不是深红，不是艳红，是红晕轻染，含了羞。
眼见着云霞堆厚，似燃起一堆篝火。那篝火越燃越旺，越燃越旺。我紧张地盯着，不敢眨眼，胸口怦怦跳着。我知道，我将见证一个奇迹。是的，奇迹果真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胎盘”，从“火堆”里蹦跳出来。也只在瞬息间，那“胎盘”就膨胀得无限大，里面的光芒，再也藏不住了，喷涌出来。 万道金光，霎时间照耀在天地间，太阳诞生了！那样的鲜嫩，似乎还能看到它脸上细小的绒毛，那崭新的生命！半个赛里木湖被染得通红，醉醺醺的。有鹰飞过，黑色的翅膀上，驮着一坨红。
我呆呆看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直到红色完全消散。我慢慢往回走，一边欢喜一边心疼，这样的日岀，今生，对于我来说，也许仅此一次。之前我不在，之后我不在，它饱过谁的眼?它又将饱谁的心?
八点多了，草原也渐渐醒了，各种声音明晰起来。
有炊烟从毡房里升起。牧民们又将开始新的一天，放牧他们的牛羊和孩子，喝着他们的奶茶，吃手抓饭和厚而香的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