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是凝固的绿焰。
百十座矮碑斜插其间，如巨鸟折断的喙尖，在氤氲的微光中镀着冷釉。碑身爬满发亮的苔衣，新生的苍翠裹着陈年的黛青，随夜风起伏时，像沉睡巨兽脊背上缓慢翕动的鳞。
碑面刻痕深深浅浅。
有些是未竟的诗行，被苔丝缠绕成断续的谜语；有些是褪色的情书草稿，字母"o"的凹陷处蓄着昨夜的雨；更多是意义不明的划痕——像谁在醉后用爪尖与星空搏斗，最终只撕下几缕碎雾。
空气里浮动着磷火。
幽蓝的光点从苔根渗出，贴着碑脚游移，聚散间拖拽出彗尾般的冷痕。偶尔有光点撞上碑文，霎时溅起星屑，照亮半行被遗忘的诅咒或食谱。
当某座碑的苔衣突然皲裂，新碑破土而出。
泥土翻涌如黑浪，磷火惊惶四散，星屑簌簌坠落，在新碑未干的刻痕上烫出细小的金斑。
腐叶的气息里，飘来铁锈与湿羽毛的味道。
一只石化的猫头鹰爪倒悬在虚空，爪尖勾着半片月亮。月光滑过碑林，所有刻字便渗出蜜色微光，仿佛千颗将熄的烛芯正被同时点燃。
苔原尽头，巨树残骸的剪影刺进天幕。
它的根系在夜空中腐烂成银河，每颗陨落的树瘤，都坠向某座矮碑旁未命名的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