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元节随笔 雪柚
农历的七月十五,便是中元节。
我向来以为中元节是个鬼门大开的不利之日,再加上从小被长辈告诫的种种“不要说晦气字眼”“不要晚上一个人出去”,更增加了中元节的神秘与阴森,我对它是常常怀有畏惧之心的,也从不提起它。小时候每每到了这一天我都畏手畏脚,祭祖的桌台、闪烁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的三支清香,我一个也不会去靠近,总觉得那里隐藏着什么,其他的孩子也都不去那里玩。
祖母可能是怕吓着孩子们,常常站在那张供台前,对着我们招手:“莫怕莫怕!”然后伸手从那些撤下来的供品里抓上一把糖果:“快来!”孩子们就都大睁着眼睛紧紧盯住那些糖果,扣着手指小步小步地挪过去,祖母引我们去那烛台前拜一拜,再念上几句保佑平安的话,将糖果散与孩子们。我们攥着糖飞跑开去,还是不肯靠近。祖母便叹:“那是你们的老祖宗啊,老祖宗是不会害你们的。”晚上,她又带我们去放花灯,胆子小的根本不肯出来,胆大的又只顾着玩,往往是祖母一个人把仪式走完,再一个个地把我们找回来,慈爱地看看我们领我们回家:“都长大了.....”远处的花灯一点一点地闪。
去年,祖母永远长眠在了那个春天里。那一年的中元节没有人再分给我们糖果与花灯,大家也都忙,未曾相聚,只是草草摆了供桌了事。
而今年的中元节恰逢双休日,祖父摆了一桌供品,把祖母的像供在烛前让我们每人都上去祭拜。我看着祖母年轻时的模样,那样柔美,我想象着她从相框里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把糖果,我仿佛能听到她的呼唤:“来,来·····”
父亲回来了。“墓园里人真多·····漫天是烧化的纸屑……”我回忆起儿时的情景,一张小木桌、一对烛、几碟供品,园里处处是跳动的火焰。我小时只觉得那些彩纸烧了可惜,浓烟滚滚也并不好闻,现在却又品出一番滋味来了。我突然能够理解他们不辞辛苦扛来木桌,理解他们不觉得烟雾呛人,理解了祖母那时日夜诵的经文和保佑的低语。那是无私的爱的力量。
转头,看见祖父拾了一只小铁桶在隔间里烧纸钱,弯着他那并不好的腰,用已经发颤了的手点火,对着祖母的像小声低语:“这些可够用?不够我再去取……”他对着像喃喃,直到纸灰化尽,才费力地抬起头来,眼睛微微发红,或许是给烟熏的吧,但我仿若看到那眼里有一点晶莹闪过······
夜晚,我来到寺前,惊诧于放花灯的人是那样多,便也不觉得阴森可怖了,抬手,光亮滑落于指尖,无声地落到水面,水里便映出一朵宝莲。我久久凝视着它:怎么不走呢?忽而听见一旁的人对着自己的花灯细语:“妈,你不必等我,快走吧,明年我还来看你,别赶不上时间了......”一阵风过,那灯晃晃悠悠地竟真的漂了起来,我的心狂跳着,想着祖母的面容,那朵宝莲在缓缓地旋转,焰火在跳动,闪烁。少顷,它向前漂去。视线追随着它。向前。心潮澎湃起来。无数点光亮汇聚在一起,河流被映成一片耀眼的橙红,那是思念的颜色,是再多鬼魅的传说也掩盖不了的浪漫。烛火悠悠,向前,向前,不知会去向何处,或许时间就是一条长河,生命的焰火顺流而漂,短暂地相遇,离别,但生生不息。中元节让思念与爱的火焰亮起,让它漂向远方,漫漫,向星汉。
千万点光亮在中元节的夜晚幸福地远去,漂向天边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