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烬爪从空地处坐起，往武士巢穴的方向走去。
她的心上下忐忑着。褐枝会怎么看待她的痛苦呢？她会坦然接受，安慰我吗？还是，会劈头盖脸的骂我一顿？她说过她永永远远的爱我，不是吗？她会欣然接受女儿的阴暗面，会舔梳我的额头…
舔梳我的额头…？
烬爪闭上眼去，她仿佛又感受到昏鸦对她的柔情，她甩甩头把这样的感觉摆去，她已经和那个血色枫林的骗子撇开关系了，因为她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是吗？褐枝她会爱我的，她说过她永永远远的爱我，不是吗？她会欣然接受女儿的阴暗面，安慰着我…
她终于来到了武士巢穴前，在一群颜色各异的皮毛中，她很快就认出了母亲那很有辨识度的焦糖色皮毛，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褐枝看起来精神焕发，她原本黯淡的皮毛现在已经每天都干净且发亮，她正在和一只公猫分享舌抚。
“烬爪来找你了。”一只猫和褐枝说道。褐枝点点头，同时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褐枝…我想和你谈谈。”
-
两只猫坐在武士巢穴不远处的空地上。
比起母亲容光焕发的模样，烬爪的皮毛无比凌乱，还带着些许昨晚睡觉时因为地面的湿泞造成的泥污。她低着头，声音嘶哑的开口道。“...褐枝，我…”
“别用这种声音叫我，听着就烦。”
尚未说出的话语瞬间被褐枝打断，烬爪抬头看了看母亲，她悠闲的舔梳着自己的毛发，连看也没有看烬爪一眼。
烬爪的爪子深深地插进泥土中，“褐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最近一直在做梦，梦里有一只猫对我说，她是白絮之星地的猫，她会帮助我正确的应对族猫的冷落，雪爪、鱼爪和玳爪的欺凌，让我变强，更好的在族群里生活，可是…”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可是…您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她的声音微弱的被抽泣声覆盖，“我被骗了…妈妈…那里不是白絮之星地…是血色枫林…这全是假的…妈妈…我被骗了…”
褐枝似乎是被烬爪的抽泣扰的有些不耐烦，终于抬起头来，皱着眉看着烬爪，“你就不能像正常猫一样好好当个学徒吗？每天因为没必要的事情浑浑噩噩的，像什么样子啊？”
“正常？”烬爪发出一声尖锐的笑，“什么是正常？您怎么定义正…”
“一天到晚的仿佛全世界都和你有仇一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烬爪扯着的嘴角带起的笑令她的脸颊开始抽搐，浑身随着自己声音的放大而颤抖，“您知道雪爪她们昨天把我推到了河里吗？您知道…”
“够了。”
褐枝盯着烬爪，她的尾巴不耐烦的甩动，“你总是这样，永远都在抱怨，永远看不到生命中的光明面，永远都不会去向阳而生，永远觉得世界都在欠你，永远都在觉得自己最可怜！”母猫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烬爪，“你有没有想过，问题也许出现在你自己身上？否则，大家为什么冷落你，那三只猫为什么会欺凌你？”
“不是因为你自暴自弃，懦弱无能吗。”
烬爪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她眼中的宝蓝开始慢慢的坍塌，“我…的问题？”她把头低的更低了，身子慢慢的蜷缩起来，蜷缩的更深，她越来越渺小了。“是…是我的错。我自暴自弃，我看不到阳光的一面，不能阳光的成长，我懦弱无能，没勇气反击，我生下来就是错的，我不该让您失望，我是个错误…”
一只爪子猛地戳了一下烬爪的额头，褐枝的冷笑声传出，“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吧，浑身的毛发肮脏黯淡，眼神涣散，一天到晚浑浑噩噩的，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她转身准备离开。
“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扭曲的东西。”
“等等！”烬爪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上前去，用爪子抓住褐枝的尾巴，“求您…别走…”
“您说过您会爱我的，小时候您每次发完脾气都会说的…您能不能再骗我一次…能不能再骗我一次…？”
“滚开。”褐枝猛地甩开烬爪，眼里满是厌恶，“我受够了你的自怨自艾和你的软弱无能，如果你真的那么痛苦，就去找你那个叛徒父亲。”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烬爪。
“或者干脆跳进河里一了百了。”
“...”
烬爪感到大地在摇晃，她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眼泪砸进了土里，“…好。”她抬头看着母亲越走越远的影子，及其轻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会的。”
“你不能够这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这样轻飘飘的钻进了烬爪的耳中，烬爪感到自己又被熟悉的皮毛和气息环绕了，那个半透明的影子用口鼻蹭蹭烬爪的脑袋。
“你不能因为一只欺骗你的，只想着她自己的猫去寻短见，烬爪，这不值得。”
“...走开。”
烬爪埋在地面的脸发出一声破碎的轻语，这只猫在哭泣，在抽噎，在痉挛，地上的土被她用爪子抓起，攥得紧紧的。
“看看褐枝都对你做了什么…？可怜的孩子。”
“我说了，走开，昏鸦。”
“你骗了我，现在又在我崩溃的时候来找到我，为我幸灾乐祸。”
“烬爪。”昏鸦看着烬爪，指出，“如果我为你幸灾乐祸，我就不会阻止你去寻短见了。”
烬爪没有再说话，差不多过了一刻钟，烬爪终于颤抖着开口。
“我是她的女儿…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说我是扭曲的东西…”
昏鸦低头，在烬爪耳边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告诉过你，族群的爱都是虚伪的。”
“你的母亲？她只爱她自己。你早就被清除出她的世界了。”
“我以为她…至少…”
昏鸦把烬爪扶起来，用爪尖梳理烬爪凌乱的毛发。
“我和褐枝不一样，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为什么？”烬爪抬起头，又去看那平和的原野和湖泊。
“因为你值得更好的。”昏鸦的声音如同喃喃的歌曲，“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强大，只是他们害怕你，所以想要拼命毁坏你。雪爪鱼爪玳爪是这样，褐枝也是这样。”母猫的爪子抬起，托起烬爪被泪水糟蹋的一塌糊涂的脸，让她抬起头来。“但是我们可以毁掉他们，让他们后悔。”
“不过…”昏鸦退后一步，故作悲伤态，“我想你大概不会愿意在一个一直欺骗你的地方，再继续训练吧——并且和一只欺骗过你的猫？”她转身做出离去的样子。
“我需要您——！”
在烬爪从昏鸦身后发出的声音传出的时候，昏鸦笑了笑，转身看着烬爪，走上前亲吻她的额头。
“乖孩子，你已经学会提出自己的需求了。”
“我该怎么做？”烬爪的眼神逐渐的聚焦。
昏鸦用一根爪指抹去烬爪的眼泪。
“首先，你得学会不再流泪。”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你是一名武士。”
烬爪进行了几个深呼吸，声音平稳下来，“…我不再是烬爪了。”
那双异瞳弧起，“当然不是。”
“从今晚起，你将被称作烬尘。燃烧殆尽后剩下的，才是真实的你。”
烬尘站起身来，“请教导我怎么做。”
“当然可以，孩子。”昏鸦发出愉悦的呼噜声，“只不过现在，你的族群看到你这么久都没有去参加训练，可能会怀疑你哦？”
“今晚，在老地方，我们开始真正的训练。”
“这一次，没有谎言，没有欺骗。只有力量和复仇。”
烬尘点了点头，昏鸦的魂魄消失了。
烬尘抬起头看向族群，宝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是暗树离开族群前看着野草星时的那样的光。
伍
“你欺骗我…！”
直到她们来到了一处空旷地之前，两只猫一直保持着沉默，最后烬爪颤抖着开口打破了两只猫之间的沉默，声音带着怒火，“金掌说这里是血色枫林，可是你一开始告诉我的是这里是白絮之星地！”
“烬爪。”
昏鸦看着颤抖的烬爪，直到对方对自己愤怒的发言结束，她才平静开口，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对你的反应感到失望。”
应该是我对你感到失望才对！烬爪瞪着这只母猫，这只她一直在她身上得到母亲般的情感依赖，她无比信任的母猫，她怎么能够欺骗我？！
“我对你感到失望，是因为在你被震惊与愤怒冲昏头脑，一昧的指责我对你的欺骗的时候，完全的忘却了我最初给了你什么。”她绕着烬爪转圈，“我给予了你爱，给予了你关心，让你不再孤独，悲伤难过的时候有了依靠。以及，你现在甚至能够击败一只比你训练长得多的猫，这是由我传授给你的战斗带来的技能和力量带来的。”她的头颅凑近了烬爪，盯着她，“而你，却只在乎一个名字，不是白絮之星地，而是血色枫林？最近的训练让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烬爪看着那双昏鸦的眼睛，不知是否是这地方阴影的作用，它们似乎和平常的样子相比产生了变化，它们好像退进了阴影之中似的，由原野和湖泊，变成了沼地和冻湖，她在一瞬间，感受到自己与这只母猫的距离原来是如此的遥远。我不了解她，烬爪这样想着。她退了一步，看着昏鸦，“可是我们族群的猫说，血色枫林是一个邪恶的地方，所有不被白絮之星地接受的罪恶的猫，才会来到这里。”
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双眸子又从阴影中退了出来，重新变成了原野和湖泊，她走向了一处有些深的水洼，尾巴尖拂过烬爪的鼻头，“和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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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猫坐在那块水洼那里，烬爪看着这片水洼，它是这个黑暗的地方唯一一个稍微澄澈一些的地方。
“我想有些事情，你有必要知道。”昏鸦扯动着草皮，清理爪子间的污渍， “关于你父亲暗树的。”她这么说着，爪子发力，扯下一块草团。
“你知道关于暗树的事情？”烬爪转头看着昏鸦，“他被野草星放逐了，因为背叛族群。”她低下头去，“我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背叛族群，他那么的勇敢忠诚，对我那么好！”她的爪子插入地面。
“这是返往之湖。”昏鸦爪子指向了湖泊，“它能够回现一些更早的往事，看着。”她的爪子轻触水面，水面上的画面逐渐清晰。
-
高岩下，窃窃私语的族猫。
“你觉得可能的新的一任副族长会是谁？”
“肯定是暗树！”一只猫看向了那只红棕色的公猫，她连拉带拽的把那只公猫拉过去，“哎暗树，快和我们说说昨天你怎么带领巡逻队与狗群周旋并且化险为夷的。”
“我也觉得是暗树！他年龄算不上大，却也是富有经验的资深武士了！他懂得怎么组织大家，还善于调解冲突。”另一只猫拍了拍暗树的肩膀，“而且啊，就和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都是忠诚勇猛的猫！这样的猫当上族长，谁不会卖力拼搏呢？”“哎哎哎话说太早了，野草星可还在位呢。”
“暗树…！”烬爪看着水面，“他很出色，可是我没想到他这么的优秀！”
昏鸦点点头，“自你曾曾祖父一代起，你的家族的祖辈都是优秀忠诚，勇猛的武士，而你父亲。”她这么说的时候继续触碰了一下水面，野草星跃上了高岩，“是你家族中最为优秀的一个。”
“当时，每一只猫都认定了暗树将会成为野草星的副族长。暗树自己，也是如此。”
“族猫们。”野草星开口，“今天的首先，我将宣布一件令大家遗憾的事情。”她低下头去，神色哀伤。
“我们的副族长云雀风，在昨夜被绿咳症夺取了性命。他生前是一位优秀忠诚而勇敢的武士，值得我们大家怀念。”
族猫里发出了一致的叹惋的声音，野草星继续说道。
“而今天，我们将在这里选出新的副族长。”
“新的副族长是。”
“冷灰池。”
“冷灰池的经验不足，年龄也很年轻。她当上了副族长之前甚至没有被分配过一个学徒。”昏鸦皱着眉头，“可是野草星却选了她成为副族长，而不是暗树，你知道为什么吗？”她问烬爪道。
“我不知道。”
“凑近些，然后看这里，孩子。”昏鸦摊开她的爪掌，爪子上有一抹灰尘，
“一抹简单的灰尘。”
昏鸦转身，把爪子浸入了水中，而那灰尘自然脱落了昏鸦的爪垫，扩散到了水中，最终构成了高岩的形状。
“你的意思是…？”烬爪瞳孔猛地缩小。
“野草星任人唯亲，已经不是这一次的事情了。”
“在你祖父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是很优秀的武士，备受族群关注。当时裂空死于一场狗群袭击的重伤，野草星即位，大家当时觉得你的祖父被选为为副族长，但是野草星最终选择了她的好友成为副族长。你的祖父最终竟然还被以“年老体衰”为由，被强制的迁入了长老巢穴。”
“你知道你祖父是怎么死的吗？烬爪。”
“我的父亲告诉我，我的祖父是病死的。”
“不，你说的不够准确。”昏鸦摇摇头，神色有些黯淡。
“与其是病死的，还不如说是被羞辱毒死的。他的病死，是因为他忧郁成疾。”
一切讲完后，昏鸦看着烬爪，招呼她起身，两只猫继续走着。
“你父亲的背叛是为了族群，因为他无法接受这么年轻生涩的猫将来的时候接管这个族群，毕竟那时候野草星剩下的性命也不多了。他希望通过暗中害死冷灰池，从而让自己上位。可是他失败了，野草星…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族群驱逐了她。”
“无论你父亲曾经作出多么多的贡献，他被驱逐前，都遭受了严重的殴打和唾骂，他们就像对待瘟疫病人一样对待你父亲。”
“而一切的一切的错误决定，白絮之星地有做什么阻止这些悲剧发生吗？它只是不动声色的放任这系列不公平的事情发生。你的父亲被族群放逐，也被白絮之星地放逐。”
…
烬爪的呼吸急促，脑子里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她难以缓过来。父亲背叛的真相，祖父的遭遇，野草星的任人唯亲…又想到了父亲曾经温柔的陪伴她的面容，她有些颤抖，但是她努力遏制这样的颤抖，抬头，对昏鸦说道。
“既然你欺骗了我，为什么我要相信你说的话？”
“血色枫林和白絮之星地本身就是对立的，在你的立场上看，你一定会说对你有利的话，而不是白絮之星地的。”
“你对我是否信任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昏鸦开始不慌不忙的梳理毛发，“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的选择，你打算怎么做，离开这里，还是留下，明天继续进行训练？”
“我会离开。”
烬爪瞪着这只母猫。昏鸦罕见的愣了一下，随后淡淡的说道，“你要离开？”
“对。我要离开。”
“...你确定吗。”昏鸦眯起眼看着学徒，“离开了我后，你会重新过上纯粹的族群生活，大家继续忽视你，三只猫继续霸凌你，而你的母亲会继续需要你照顾她的情绪，也会大发雷霆的对你发脾气。而你心中的难过，也没有猫能够听到。”
烬爪站在那里，尾巴抽动着，“用不着你管。”她转身离开，临走前，她说道。
“我和你说过，我依旧爱褐枝，褐枝也依旧爱我。”
“只是，她不懂得怎么去好好爱我而已。”
肆
烬爪脚掌猛蹬地面，跃向半空，她的双眸锁定在了那棵树上——她的“战斗目标”，她弹出爪子，挥爪砍向它。
一切在突然间发生，她先是感觉到眼前的那棵树干变得越来越大，最终自己的眼前一黑，听到了自己的头撞到坚硬东西上的闷响，她摔倒在地上，站起来时眼冒金星。
她感受到昏鸦跑来的哒哒的脚步声，心里一沉：第一天的训练就出糗，昏鸦会怎么说呢？她会用尖锐的爪子给我的脸上留下些痕迹，或者对我进行劈头盖脸的怒斥？她会把我赶走，宣布不再帮助我？我又将一无所有，大家继续欺负我，我又一个人也不剩下了，我的噩梦继续做着，毫无尽头。
我这样的动作，这么滑稽的动作实在是太愚蠢了，她会怎么做呢…她的脑子里倒映出褐枝因为自己稍微的一些方面的疏忽而对她大发雷霆，甚至掌击自己的场景。
随着昏鸦的浅棕色皮毛到达自己面前，烬爪闭上眼睛，用两只爪子保护好自己，以把自己可能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并且乞求的语句脱口而出。
“不…请不要打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的会改正的…求你不要…！”
可是掌击的感觉迟迟没来到她的脸上，取而代之的却是轻柔的对自己额头的舌抚，昏鸦的鼻息轻打在烬爪的身上，宛如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略带担忧的情绪，温和的流入烬爪耳中。
“还好吗？”
昏鸦怀中颤抖的烬爪在前者的安抚下，颤抖的轻了一些，她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来自他人的安抚。
自从烬爪记事起，她只懂得要把拥抱，安抚，舌抚，她的一切，都不做保留的分给她的母亲——那只没日没夜的陷入在悲伤之中的母猫。
换句话说，在她的意识里，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母亲的难过远比自己的难过重要的概念，她早就习惯了将自己的需求和感受降到最低，只希望妈妈能在自己的安抚下开心一些。
可是这只名为昏鸦的母猫却在昨日，以及现在，敏锐的捕捉和关注到自己的需求，在意自己的感受，她的心里体会到了一种崭新的情感，这样的感受让她颤抖减轻，似乎还有那种想要一直一直依靠着对方的安全感。
“我…没事。”烬爪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导师，“我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昏鸦没说什么，只是呼噜着给学徒带来舌抚，那样的感觉让烬爪感到舒服，尽管是有着尖锐的冷风的夜晚，昏鸦身上却有一股能够让四周迅速柔和起来的气场。
她更像是一位安抚幼崽的母亲，烬爪想着。
“作为新晋的学徒，能够做到跳跃起来，在如此短时的空中做好攻击的准备，已经很好了。”
她用尾巴拍了拍学徒的肩膀，示意她振奋起来，也示意她起身再试一次这个动作。“刚才，你跳起的时候，用力过猛，这次尝试着调整力度，重新做这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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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战斗。”
大概是一个月轮后的同一时间，烬爪和一只学徒面对着绕圈，他们的背弓起，发出嘶吼声，摆出攻击的架势。
烬爪看着那学徒，这是她第一次与其他的白絮之星地的猫进行对战，她有些不安自己能否战胜对方，她的爪子插入地面，等待着一触即发的对战。
学徒扑向了烬爪，烬爪快速闪开，她向学徒扑去，却被对方预判了个正着，就在这瞬间，烬爪感到自己被体型大她许多的对方击飞，她落下，对方却没给烬爪什么反应的时间，剧痛涌入烬爪脑海，她意识到自己的肩膀被扼住，对方的爪子刺入了她的皮肉，烬爪看着那张脸，仿佛它和雪爪等欺凌自己的三只猫的脸重合，恐惧好像潮水一样淹没了烬爪，她拼命的挣扎着，勉强的摆脱了学徒的控制，她转头，慌乱中她充满恐惧的眼睛和昏鸦的蓝绿的眼眸对视。
若用某种事物来形容昏鸦的那双眸子，大概应该算是静湖和开阔的原野，它们平静祥和，令看到它们的猫都眷恋不已，深陷其中，认定了那里是最美好的避风港。
尽管只有短暂的瞬间，昏鸦那双眸子透露出的肯定与信任依旧被烬爪捕捉到，它们仿佛为水族箱泵注的氧气，为烬爪泵入了强烈的力量。
她信任我！烬爪这样想着，她闪开学徒的攻击，猛地挥爪刺向学徒，正中学徒的侧腹。
她正注视着这一切！烬爪抓住机会，利爪刺向学徒的眼睛，学徒避开的瞬间，烬爪再次猛击学徒负伤的侧腹，学徒喘息着，步伐踉跄。
她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她会梳理我的毛发，告诉我我的表现是多么令她感到自豪！最终，烬爪猛地发力把学徒撞翻，学徒躺在地上难以动弹。
“停下！”
随着另一只白絮之星地猫的宣布，烬爪喘着粗气从学徒身上走开，看向昏鸦，昏鸦点了点头，对烬爪的表现很是满意。
“昏鸦，她在这里训练了多久？”
“一个月轮。”昏鸦简单的说道，走向烬爪，舔梳她凌乱的皮毛，“这孩子学得很快。”
“你做得很好。”昏鸦的声音传入烬爪耳中。烬爪一颤，被耳边的柔声言语带来的吐息弄得耳廓发痒，有些不舒服，烬爪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那只宣布停止的白絮之星地猫在战败的学徒站起身来后，对他猛地挥过一爪，他撕咬学徒，更多的鲜血从学徒身上流出，学徒发出哀嚎。
烬爪目睹了这一切，她惊恐的后退一步，被昏鸦用尾巴环住。
我听过白絮之星地的故事，明明白絮之星地的一片圣洁之地，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残忍？仅仅因为战斗的失败，学徒就被咬的皮开肉绽，我一直以为所有的白絮之星地的武士都像昏鸦那样的包容，有耐心。烬爪不安的竖起皮毛。随后，那只撕咬学徒的猫发出了怒斥。
“废物，在血色枫林训练了三个月轮，却打不过一只训练了一个月轮的猫！”
“金掌。”昏鸦死死地盯着那只公猫，声音从来都没有这么冷淡过。
什么？烬爪愣了一下，那个名词瞬间进入了她的耳朵，让她从尾巴尖到头顶泛起剧烈的寒意。
那些罪恶深重的猫不会被白絮之星地接纳，死后要去往血色枫林，那里的猫残忍杀伐。长老讲述的故事在烬爪耳边回荡。烬爪浑身颤抖的厉害，“怎么可能…？”她颤声说道，“这里明明是白絮之星地…！”
“白絮之星地？”金掌爆发出一声笑，“别蠢了，那种地方才不会教你这么多有用的战斗技巧，只会让更多死猫以早活了几年为由，拖一系列抽象的概念给族群猫。”他绿色的眸子瞥了一眼昏鸦，“我以为你带的崽子已经知道这里是血色枫林了呢，昏鸦。”
昏鸦眯起眼来看着公猫，又看了看烬爪，“罢了，你迟早都要知道这个真相。”她挥了挥尾巴，示意烬爪随自己离开，“跟我来。”
叁
“烬爪。”
半睡半醒中，烬爪仿佛听到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是暗树吗？他偷偷的回来了，来看望深夜中不得不蜷缩在空无一猫的树林中的她吗？
“烬爪。”
当那声音第二次呼唤烬爪的名字的时候，烬爪终于抬起头来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没有红棕色的身影，而是一只烬爪从来没见过的，浅棕色白色胸脯的虎斑斑点母猫，她站在自己身后，吓了烬爪一跳。
“你是…谁？”
“你不是我们族群的…！”
“嘘。”那只母猫用白色的尾巴尖盖住烬爪的嘴巴，“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烬爪很奇怪的看着母猫，“难道，你看到了我发生了什么？”
“是的。”母猫点点头，在烬爪面前坐下，“她们嘲笑你，说你是叛徒的女儿，是滑稽的笑料，并且在你跑出来后，她们还说你是个只会夹着尾巴跑的鼠脑子。”
“...”烬爪首先愣住，然后更多的痛苦蔓延了上来，她方才平复了一些的情绪又被扰动，然后她颤抖着说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是魂魄。”那只猫的声音像耳语，她走向了烬爪，并且从她身体中直接的穿了过来，“没有东西能够阻挡我的行走。”
烬爪惊讶的后退，“你已经死了，是一只死猫，可是你来自哪里？让我能看到你？”
“聪明的小猫。”母猫点点头，开始梳理自己的皮毛。“我来自白絮之星地。”
我竟然能够看到白絮之星地的武士？烬爪看着那只猫，可是她的皮毛没有我想象的白絮之星地的武士那么明亮。这只是她一闪而过的念头。
“可是…”烬爪低头看着脚掌，“为什么是我…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选择来到我身边？”
母猫站起身来，用鼻尖触碰烬爪的额头。
“我看到了你方才发生的一切，还有蜷缩在这里颤抖不已的你，肯定很难过和痛苦吧？因为你需要被她们尊重、理解和接纳，是不是这样呢？”
她知道我内心的想法！烬爪心头一颤，抬头看着母猫的脸，她的脸上带着认真的神色，期望听到她的想法。
“雪爪、鱼爪、玳爪一直欺负我，很久了，她们嘲笑我，对我恶作剧，期待看到我沮丧和恐惧的样子，我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只要闭上眼就是她们的样子…你知道这样的感受吗？”
“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她们一步步的变本加厉，最终陷害我，害死我，我在她们的笑声里抽搐着流干我的血…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有朋友吗？”母猫问道，“能够关注到你的感受，倾听你的悲伤的朋友？”
烬爪沉默了，随后摇了摇头，“我没有，我一直都难以和朋友相处好，我明明尽了我能够有的最大努力，他们却让我感到我在他们眼中不重要，大家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只是重复他们的事情…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我没有朋友，没有谁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又该怎么做…”
“你有手足吗？你的父母，你和他们关系好吗？”
“我没有手足。”烬爪低下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暗树对我很好，可是他为什么要背叛族群呢？”
“对于褐枝…她的情绪总是很糟糕，每天都沉浸在悲哀里，无法自拔，而我就要负责安慰她，照顾她难过的情绪。因为她总是告诉我…每个孩子生下来是为了给父母带来慰藉的，所以安慰她是我的义务。
有时候她会因为一些小事责骂我，说我是狐狸心，她偶尔还会大发雷霆的打我，这让我对她很害怕。可是每次打完我或者骂我的时候却又惭愧的抱紧我，告诉我她为她的行为感到多么惭愧，以及她多么的爱我。”
烬爪看着母猫，展开了一个虽显得有些无力的笑来。
“我想，她是真的爱我的。她光自己要承受那么多，爱她的孩子也应该很累的吧。”
“她大概只是...”
“她大概只是...不懂得怎么爱孩子吧。”
母猫看着烬爪，她的尾巴尖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直到烬爪说完，她才开口说道。
“你在族群里没有朋友，还有欺负你的猫，暗树和褐枝的行为难以理解你，在这样缺乏真正意义上的沟通的情况下，感到迷茫是很正常的。我在不同的地方，见过很多很少受到族猫关注的孩子，他们的感受和你是一样的，所以我很能理解你所说的这些痛苦。”
“那么我想，你现在是否很需要一只拥有处理这方面经验的猫，为你指点迷津呢？”
烬爪又一次抬起头来，看着母猫的那双蓝绿色眼眸，但这次的心情却得到了转变，自己的悲伤得到了倾听，对方甚至大发慈悲的向自己伸出援手，希望能够为自己指点迷津。得到一只来自白絮之星地，这个被所有族群猫所敬重的地方的猫的指点，是一份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誉啊，烬爪几乎不能够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烬爪很轻的问道，“我真的…拥有那份被您指导的…价值吗？我一直感到自己平平无奇…甚至…”她又很轻的从嘴里挤出一小句话，“甚至有些没用。”
“如果帮助你拨开迷雾能够使你少些迷茫，继续在你的道路上前进的话，那么，这便是白絮之星地的武士需要做的事。”
“…”烬爪再次沉默，最后，她向母猫伸出了爪子，“我需要您的帮助。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昏鸦。”
“从今天起，你愿意成为我的徒弟吗，烬爪？”
“我很荣幸！”烬爪站起身来，她的皮毛有些兴奋得发痒了，“我是说…我愿意！”
“不错。”昏鸦点了点头，“现在我要离开了，你看起来很疲惫，需要休息，而你不能错过明天白天族群猫导师的训练。”她转身走向灌木丛的方向，她透明的身躯穿过了它，没有任何的扰动的声响，栖在烬爪休息所在的树的枝头上的黑鸟却猛地飞起，发出磔磔的叫声。
“明天与我们见面时同样的时间，在碎石滩出等待我，我将为你上我们的第一课。”
贰
烬爪在一棵相对树干粗些的树的背风向蜷缩起来。她用尾巴盖住口鼻，仿佛这样就能够掩住全身上下的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于巢穴中起身，在几只猫同时的大笑的声音中迈着发抖供不上力的腿，踉踉跄跄的跑出巢穴，又来到这里的。在寂静无声的夜晚，瑟缩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它们由于恐惧而跑动着。
“你看，她进来了。”
雪爪、鱼爪、玳爪三只猫仿佛商量好的，在烬爪走进巢穴的一瞬间，就开始窃窃私语，并且时不时往烬爪的方向看去。
烬爪面朝里卧在巢穴里，她竭力把头埋在苔藓里更深一些，那三只猫的说话声好像被打到窝后愤怒的马蜂们一样，密密麻麻地一股脑往烬爪耳中钻。烬爪深吸一口气，企图通过想事情转移注意力。
今天看到的河里有…
叛徒的女儿只能做族群的笑料。
今天中午…
你看你看，她没睡着，在那里偷听，真滑稽啊。
长老…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尖锐的笑声爆发后，烬爪终于无法忍受，跑出了巢穴。
-
“叛徒！”
“滚出我们的族群！”
在众猫的呵斥声里，走出一只浑身伤痕的红棕色公猫，他浑身是伤——无论是旧的疤痕还是新鲜的伤口，都叠在一起，但是那双宝蓝色的双眸眯着，好像蓝色如同风暴般的火焰。他盯着冷灰星，卷起嘴唇，凑近她耳边说道。“冷灰星，我还会回来的。”
冷灰星不动声色，随后一如既往的冷淡的开口。“那么，再次回来的你，就不会在有离开的机会了，因为我的族猫会就地处决你，在你被驱逐的地方，暗树。”
烬爪看着父亲，她的心情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暗树和母亲褐枝分手后，依旧会偷偷的来看望烬崽。他会给烬崽带能开出花来的苔藓球，会偷偷带烬崽出去看看被夜晚浸染的营地，用起茧的大脚掌把烬崽轻轻地掀翻在地上，再任由烬崽扑打自己。而学徒时期，为烬爪欢呼的最大声，最关心烬爪日常生活和训练的，也是暗树。暗树的脸上因为战斗留下很多疤痕，但是他在烬爪面前从来不显得凶恶。
比起平常看着自己成长的褐枝，暗树反而更像是一位家长的存在。可是烬爪无法相信的是，自己的父亲，竟然是一个叛徒，她也不想相信。
暗树对冷灰星发出冷笑，他的脸转向了族猫，当他的眼睛落在了烬爪的身上时，那张布满了疤痕的脸露出了笑容，似乎表达着欣慰的情绪。
“我的女儿长大了。”
“暗树…！”
烬爪发颤的呼唤着暗树的名字，这位叛徒，这位父亲点了点头，转身向族群更远的地方走去。
烬爪的泪从面颊滑落。
他不是一位好武士、好伴侣。但是他是一位好父亲，绝对是一位好父亲。
可是他却走着，离自己越来越远。